“首領大人，我帶新侍女......”

門忽然被移開。一位高大的年輕人與一位姑娘走進來。瞥見貼得極盡、互相對望的兩人後，他明顯地楞了幾秒，拉著姑娘轉身就走。

“達姆！”

谙回神，蹙眉喊住對方。

副官像根彈簧似地蹦回原位，只不過那眼死死釘在地上，不敢望向兩人所在的地方。

“首領有什麽吩咐？”

谙冷漠的眼掃過達姆與他身後恭敬的女孩。最後，他若有所思地轉向九夜，語氣微涼：

“呵。告訴我，你一個人類怎麽上來的？”

九夜脖子一縮，抿嘴，沖他尷尬一笑。

她最終還是被扔進了一間漆黑的監獄。

這裏沒有聲音也沒有窗，寂靜空曠得發慌。她縮在墻角，渾渾噩噩地，吃了睡睡了吃，倒沒覺得太遭罪。

第三日清晨，她的小單間被打開，胖子喬伊提著一盞燈，顛顛地走進來。幾天不見，他白胖的臉頰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，臉皮都有些松弛了。

“喬伊！”

她迷糊地睜開眼，從墻角爬起來。

“這兩天辛苦你了，帶你去吃頓好的。”

他解開九夜身上的束縛，沒事人似地帶她往外走。

“等等！”九夜活動下酸痛的關節，“我們這麽走沒關系嗎”

胖子點頭：“放心，首領查清楚了你的來歷，特赦你在軍艦上自由行動。”

“這麽好？”九夜有些驚訝。那個谙又兇有冷，她沒料到對方這麽好說話。

“802說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，首領網開一面的。”

“謝謝你們......”她蹙眉打量了會兒喬伊，突然道：“你......和802是不是受罰了？”

喬伊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，憨笑道：“就是加重了幾倍訓練量。沒事，我倆早該去軍部報道的。”

望見九夜逐漸懊惱的神情，他撓撓頭，拽著她向外跑：

“來，帶你見識下我們偉大的軍艦！”

這軍艦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。

升降梯來到食堂所在的軍艦第二層。

梯門打開那瞬，一股食物香氣與嘈雜人聲便湧進來。門外是個安逸悠閑的小鎮。路邊的小餐館們搭了五顏六色的遮陽傘與桌子，侍者熱情地在街邊招攬客人。一個個或人或機器形態的士兵坐在青綠的草坪邊上，用食物碎屑逗弄大白鵝和鴿子，一派悠閑模樣。路邊粗壯的樹垂了一半到湖裏，那青綠倒影與豐茂綠草融為一體，在陽光照耀下，明媚得晃眼。

望著眼前的景象，九夜完全不敢相信這是機器人的地盤。

“怎麽樣？還不錯吧？”喬伊對九夜驚訝的表情感到滿意，他指指街邊不見盡頭的兩排彩色矮房，“這一層都是食堂，你可以隨意挑選。”

九夜點點頭，很快為琳瑯滿目的餐館與菜單花眼。喬伊見她糾結的模樣，幹脆帶她去了自己常去的一家。

兩人坐下來後，他一拍大腿，將一個小戒指發給她。

“我差點忘了！這是你的臨時通行證，裏面有1000積分。你以後購物吃飯都需要這個積分兌換。首領的意思是你找份活兒幹，這樣才能積累積分。”

九夜點點頭，表示理解。機器生物收留她這個人類已是網開一面了。更何況天底下本就沒有白吃的食物。

“那我什麽時候才能下船呢？”比起幹活，她更在意這點。

喬伊一楞，摸摸頭道：“說不清楚。這艘軍艦四處漂泊，我們也不知道首領什麽時候會靠近人類領地。”

聽罷，九夜難掩沮喪地垂下眼簾。

她偷跑出來是想為聯盟出力。可身處機器軍艦的她真是有力沒處使了。也不知道布達他們有沒有安全回去，聯盟的戰況有沒有好一些.....

見九夜垂頭喪氣的模樣，喬伊拍拍她的肩膀，安慰：“若是飛船靠近了人類聯盟。我一定跟你說。你就在這兒安心住下吧。”

九夜長嘆一口氣，點了點頭。

眼下，在此好好生活是她唯一能做的。

她沒呆上幾天，就發現機器社會分工明確，科技至少超前人類百年。這令她產生了不少疑惑，實力雄厚的機器文明為何長時間對人類文明按兵不動。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，她遇到的機器人，除極個別地，對人類並不懷有強烈的敵意或恨意。

莫非......他們當年都誤解了什麽？九夜拖著下巴沈思。

疑惑歸疑惑，日子還得照過。

很快，她在二層食堂處找到了一份打飯的工作，每天負責迎來送往，翻臺清潔。她發現這些機器生物都挺有趣的。他們平時一絲不茍地，打飯的時候一口一個美女叫得歡。若是飯給得多，還能收到慷慨的小費。積分慢慢攢起來後，她有了閑錢和喬伊802去六層娛樂區小酌一杯。那裏設施齊全，有酒吧，沙灘影院，游戲城，觀星臺，拍賣會及意想不到的新鮮物件，是消遣良夜的好去處。

她踩著落葉走回家，或倚著小屋溫暖的壁爐看書時，時常忘記自己在一艘外星生物的軍艦上。直到望見那年初雪落下的星星點點。她才回過神來。從明媚的春天到寒峭的冬日，她已在這兒呆了大半年了。

這突如其來的醒悟連累她神思恍惚。工作時，九夜連著給幾位顧客打錯了菜。機器人們看看碗裏的一盤子蔬菜，望望她神游天外的表情，委委屈屈地在邊上坐下了。

好不容易熬到午市尾聲，她終於迎來最後一位客人。

“吃什麽？”她頭也沒擡，拿著大勺子百無聊賴地撥菜。

“燒鵝。”對方頓了頓，補充，“帶走。”

由於對方沒有叫美女，九夜的勺子多抖了幾下，這才懶洋洋地為他裝盤打包。她將包裹遞過去，眼角餘光掃到的，頓時令她倒吸一口涼氣。

眼前戴著低沿帽、圍著圍巾、身著長風衣的機器人，赫然是半年前遇到的谙。那天後，她就再沒見過他。喬伊總抱怨首領神出鬼沒，有時一年半載不出現，有時卻連續出現。聽過九夜那晚的經歷後，他直呼她運氣好，恨不得那晚撞見谙的人是自己。

她對這個渾身殺氣的機器人觀感覆雜。一方面，他殘忍弒殺，間接導致地下世界的居民背井離鄉，另一方面，他又慷慨地同意她留在軍艦上......

“別叫。”他顯然也認出了她。

“啊？”九夜一楞。

對方冷冷道：“不要一直看我，會引起註意。”

“哦哦。”九夜連連點頭。

在這裏混了大半年，她自然知道谙在機器界的地位。怪不得他今天包得如此嚴實，才敢出現在這裏。

“您怎麽自己來了？”

她狗腿地往袋子裏補了幾罐開胃小菜，才微笑著遞給他。

“副官比較忙，我來取飯。”

她不由得瞪大眼：“沒有侍女幫您取飯嗎？”

這是她見過最可憐的領袖，連取飯的人都沒有？

機器人抿了抿嘴，再不說話了。

見狀，九夜識相地沒再多問，默默收取了他的積分。不過，在谙拎著包裹轉身的剎那，她靈光一現，陡然將他叫住。

九夜雙手合十，一臉懇求：

“那個......飛船下次接近聯盟是什麽時候呢？那時候能不能放我下去？這段日子非常感謝您的照顧，不過，我不好意思再繼續麻煩您了。”

聞言，谙緩緩回過身。

他用那雙暗紅的眼珠盯了她一會兒，緘默不語。就當她在原地尷尬到極致的時候，他轉身離去了。

九夜垂頭，大嘆了口氣。

她是不是......得做好在這軍艦上買塊地的準備？

九夜為此郁悶了一天。直到下班，她才拖著沈重的步伐回到居住的小屋。802和喬伊破天荒地沒有在軍部加練，已坐在沙發上休息。屋裏的壁爐燃得旺盛，驅散了灰白冬日的寒氣，令她低沈的心情隱隱有了擡頭跡象。

九夜將包往地上一甩，隨口向他們倆說起中午的事兒。喬伊頓時一臉羨慕：

“我完全可以為首領效勞的。當時我在場就好了。”

九夜不解：“為什麽他要自己去領飯？”

喬伊耐心解釋：“那位大人的侍從出了名地容易心懷不軌。所以大人身邊只有副官。大概今天達姆大人太忙，他就得自己來取飯，真是心疼大人......”

“這麽受歡迎......”九夜有些驚訝。谙是個從來不人化的首領，她也沒法看出機器人的美醜。

“你沒法走。”坐在沙發上的802翻過一頁報紙，冷靜地分析：“我們很快要大規模地上戰場。軍艦不會往聯盟開。”

“上戰場？”九夜呆了呆，“為什麽？去打誰？”

802丟給她一個自己領悟的眼神。

“去打藍魔鬼？幫.......人類？”她有些不確定。

802瞥她眼，問：“不然？”

九夜吐吐舌頭，難怪這幾日軍艦上的人少了許多。先遣部隊怕是已經出發了。可這樣一來，她心裏的疑惑又開始翻江倒海。這些機器人到底為什麽要幫人類呢？她也問過喬伊，可對方總是一臉理所當然的模樣。問802，對方又像個啞巴似地，拒絕聲帶產生任何形式的震動。

知道從這兩人嘴裏撬不出答案，九夜索性抱著自己的枕頭，提著小蠟燭，慢騰騰地上樓睡覺了。

可誰都沒想到，第二天早上，九夜的戒指收到了一封新信件。

對方沒有署名。

信上也只有簡短的一行字。

明早8點，帶你去聯盟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忙完接下來一周應該就有時間多更新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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